抬手輕捏緊皺的眉心,他決定放下讀到了第三遍依舊毫無進展的書籍。側過頭,目光掃過牆面上的日曆,上頭用鉛筆圈出的圓格外刺眼——兩週,他已經整整兩週沒和庫洛姆好好說過話了。
少女依然會在早晨將熱茶輕放在他的手邊,傍晚時分的那句「我回來了」也仍會準時響起。只是那些曾經流淌在茶杯與腳步聲間的對話,逐漸被沉默給填滿。當她揹著書包匆匆穿過禮堂,垂落的紫色髮梢總會將影子拖得很長,像是某種欲言又止的隱喻。 「這是師父今天第七次偷瞄日曆了。」弗蘭的聲音不大不小的從一旁傳來,帶著孩童獨有的直率,「需要me用幻術幫您把時間倒轉回兩週前嗎?」 「那倒不必了。」抬眸,他笑的親切。 見自己的好意不被領情,弗蘭聳了聳肩,將注意力放回手邊那本有著精美封面的繪本——那是上週日在商店街,庫洛姆為他特意繞了三家書店才尋到的版本。 「話說……」修長的指尖在杯沿頓住,後者抬起了頭,等待著他接下來問題,「……你有看見庫洛姆嗎?」
這問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兩個小時前您才對她說過『歡迎回來』。」弗蘭有些沒好氣地放下書本,青綠色的瞳孔映出霧守瞬間僵硬的指節,「當時您連頭都沒抬——好痛,禁止使用暴力。」 好過分。弗蘭心有餘悸地看著泛著冷光的三叉戟堪堪擦過頭頂,他一邊在心裡嘟囔,一邊將頭頂的蘋果頭套扶正。 見對面遲遲沒反應,弗蘭將視線再度挪回手裡的繪本——當六道骸第五次用書背敲擊桌面時,他這才又從書中抬起頭:「師父的焦慮指數正在具象化成黑氣,需要me幫你跟長毛妖精隊長預約瓦利亞的心理諮商嗎?」 順著微弱的光線望去,閃爍的白燈在他的睫毛下投出一道淡淡地陰影,他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那庫洛姆……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您這句話的重複率已經超過每天打招呼的次數了。」弗蘭摘下頭套,髮梢還黏著下午進行訓練時所殘留枝葉,「順便提醒,大約三十分鐘前,您問過同樣的問題。」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再怎麼梳理這份違和感也於事無補,弗蘭搖著頭,思考再三最終卻只拼湊出「她似乎沒什麼不同」的結論。
「是嗎?」 他的回應比預想中更淡,像浸在隔夜紅茶裡的方糖,甜味早已被稀釋殆盡。
弗蘭盯著六道骸看了好一陣,試圖從那張永遠掛著從容微笑的臉上找出破綻。師父的異色瞳孔依舊深邃如常,嘴角的弧度也完美得無可挑剔,就連端著茶杯的姿勢都優雅得像在拍紅茶廣告。但就是……有種說不上的奇怪。 他細細回憶這陣子的種種細節:師父開始頻繁翻閱各種書籍,可每本書都只看了幾頁就被擱置在一旁;晨間紅茶的溫度總是恰到好處,卻常常放到涼透也沒喝一口;就連最愛的巧克力蛋糕,最近也總是原封不動地留在餐盤裡。
師父心,海底針。 搞不懂。 他真的搞不懂。
六道骸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再次掃過牆上的日曆,清晰可見的筆劃彷彿在無聲地嘲笑他的焦慮。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決定結束這場無意義的對話。 「弗蘭。」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質疑的意味,「如果你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我想……」 弗蘭眨了眨眼,青綠色的瞳孔閃過一絲暗光,「話說回來,師父。」他歪著頭,蘋果頭套隨之輕輕晃動,「聽你這麼一說,me倒是想起一件事。」 六道骸的眉頭微微一動,示意弗蘭繼續說下去。
「就是啊——」
庫洛姆是在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的時候,才想起自己美術課要用的調色盤還放在教室裡。
她站在校門口,望著已經開始泛紅的天空,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轉身朝教學樓走去。 放學後的校園格外安靜,只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和遠處操場上隱約傳來的運動社團的呼喊聲。走廊盡頭的儲物櫃折射出蜂蜜色的光暈,空氣裡漂浮著粉筆灰與柚木地板蠟的氣息。 「這個時間的教室應該……」 她走得急,絲毫沒發現迎面而來的身影,就這樣撞進一片暖烘烘的柚子香裡,山本武沾著粉筆灰的袖口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心點啊,庫洛姆。」 「啊,抱、抱歉……」 澤田綱吉正踮腳擦拭黑板頂端,聽見動靜時轉過頭來,手裡的板擦在空氣中劃出白色弧線。 「我們在做值日呢。」他赭色的髮梢沾著夕陽餘暉,笑容裡帶著些許歉意,「要幫忙找東西嗎?」 庫洛姆正要開口,山本突然吹了聲輕快的口哨。少年修長的手指正點在黑板角落,順著目光望去,那是一把相合傘。
而傘下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名字:庫洛姆‧髑髏與小林翔太。